时间械人

若得来日

[剑非道X任平生/锦绣]闲云 1-4

1.

诛魔功成,剑非道回返面目全非的道镇。太上府早已坍塌成一片疮痍废墟,昔日清灵道脉不复,空气中只有腐朽的焦黄残余。天魔茧来袭前他早有预料,便将门徒遣散去别处道门避难,只留了朱雀衣在,没想到那个人会来。切磋,疗伤,把酒共饮,闲话江湖,与旧日光景一般无二。

却也没想到,他没有再离开。

经名铸之手修复的道剑插在一旁,剑非道亲手扶起断裂的一橼一梁,崩碎的砖石被翻开,现出底下干涸已久的红褐色血迹。滴滴鲜血从虎口跌落,覆盖了斑斑旧痕。

他颤抖地摸摸这个人的脸。虽然重见天日,可在黯然无光的地方待了那么久,面色自然是枯败难看的。如果他能睁开眼照镜子看,一定呜呼哀哉,自嘲又老了一千多岁。剑非道的指尖摩挲在他的眼角,画出一笔突兀的丹红,好像离了秋霜却没有褪色泛黄的枫叶,灼热地刺痛了新生的双眼。

 

所幸,也许是体内冰寒之气作用,他身上没有散发腐臭气味,也算未失一贯的闲暇从容了。剑非道如此想着,将他从废墟之中抱起。

走了,行者,我带你回家。

 

2.

自从卸下大任,千岁寒暑一梦蝶,重回首往事堪嗟,剑非道回到万堺,恢复还是游侠剑非刀时的装扮,蝉鸣开始聒噪的初夏,他抬起手背蹭了蹭下颌的汗珠,新栽下第一百棵的枫树。 

“枫林小筑”真正意义上变成隐蔽在偌大枫林中一座茅草小屋了。

待到深秋,前后左右四面八方,举步抬头,尽是枫流旋舞,一派燎天之势。

多年来锦绣气力大涨,一手搬两个酒坛子也不会气喘了,直接甩到剑非道面前,说累了就休息会儿,喝点酒先。

当年忒嫌弃醉鬼阿非的锦绣一去不复返,恨不得一日里就将某某人在地窖里的陈年藏货全给交代出去,完全清空。然而拿酒当水灌,自认酒量算不得好的剑非道对此也敬谢不敏,十分感动地出言婉拒。

行者知道了会伤心的。

就是要他伤心啊……呸,锦绣顿了顿,不是,这不是怕他伤体没好就酒馋嘛。又不可能时时盯梢,解决不了人的问题只能想办法解决掉酒了,就从钓诗钩开始。她郑重地对着他推了下眼镜,少女稚嫩的面容上堆满严肃,和大约是威胁的神情,总之靠你了啊,阿非。

……

应也不是不应也不对,陷入两难进退维谷的剑非道,由于沉默是金的缘故,不慎又被迫安上了另一项大任。

 

3.

职业习惯使然,任平生一只鼻灵敏得很,何况钓诗钩又被他封为万堺五大好酒之首,醇香酒气历久弥芳,剑非道一跨入屋子,就勾得他久寂的心再度活泛起来。

整日叫药罐子镇着泡在里头,自己身上一直沾着苦不堪言的味道。

两厢一对比,再随和淡泊的性子,也会愤愤不平的。

“非道啊。”

“怎么了,行者。”

“我的钓诗钩是不是快没了……”

“……”剑非道噎了一下,又咳了一声,“行者放心,还有许多,等着你痊愈后开坛庆祝呢。”

 

与天魔茧的最终一战里,任平生吸收了硫炎灵萜,寒澪玉不甘的意图反噬,却恰恰为任平生保留了一口心息。全身经脉内极冻寒气反扑四冲,暂封闭了五脏六腑的机能,继而呈现出一种假死状态。然而若非剑非道及时将他从太上府的废墟中挖出,时日一久,冰消雪融,恐也神魂难挽。

诈死好啊,幽界已遭诛灭,做了他几日上司的旸神也不会再惦记他,来自江湖的恩仇、风波、是是非非,虽仍无定,却有了退避远离的余地。

任平生苏醒之后,发现自己九霄霎寒的功体已废,折磨大半生的寒伤,终于也离他远去。仿佛一场难解大梦,突然消散泡影。

隐流右单锋之主不存,唯余青山隐者一闲人。

只是从前总爱自称一把老骨头躲懒,腿脚却也算得上轻便,如今倒成真了,只能躺着,家里大小姐发动剑非道一起看得牢不让动,只慢慢等待时日的熬煮,来将一身创伤抚平。

 

“来日方长,”剑非道俯首替他理了理胸前鹤发,往外瞥到绣儿正专心煎药,便凑在他耳边悄悄说,“又种下了许多丹枫,等到深秋,正可摘些红叶烹酒,再往枫树下面埋几坛。”

道剑的气息温厚、干燥,俊美的侧脸上犹存莹亮。

和着丝缕朦胧的酒意,嗅来是甜的。

“哈,你进步不小……约好了就是秘密,可千万别叫大小姐知道了,否则,惨。”

任平生笑了笑,随后摆出一副形势严峻的表情。

“不过现在只有枫糖,可稍解药苦。”

任平生深受打击。

“从去年吃到现在了,真想换个口味。”知道多言无益,各种路都被堵死了不通,任平生其实也懒得多挣扎,可仍然忍不住要拽一下剑非道,“饮酒伤身,非道,你还是放过行者我所剩无几的钓诗钩吧。”

“嗯……这个嘛。”剑非道犹豫。

“你们在偷聊什么?”像一阵风那样无端出现的锦绣,端了碗药就往任平生嘴前凑,药味混着烟气呛了一脸,任平生默默叫苦不迭,认命地接过碗,先放开了一点,“在说非道虽然年轻,也不能天天饮酒折腾,多伤身是吧,大小姐就别为难他了。”

“哪能呢,我只想为难臭老头你喝完药。阿非他就喝了几口,我开玩笑的,只是想给他留点念想,记一下这个味道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任平生突感头皮发麻。

“我要全部替你捐出去,给山脚下那间酒坊的老板,正好听说他在为没法满足店里一名酒客的口味而头痛。”锦绣得意地宣布了这个大好消息,撇下屋里面面相觑的两人就行动利索地预备去实施计划,走之前不忘回头瞪一眼,“阿非你替我盯着他喝完,一滴都不许剩。”

绯羽大夫开的药方自是绝好的,在味蕾上当然也……剑非道从任平生手里取过药碗,垂眸轻轻吹了几下,角度太好,睫毛像一柄小刷子,刷在任平生心口上,痒。

“我自己来。”拿过药碗微微仰头就要一鼓作气。

剑非道看着任平生敛眸喝药,一边不知在思索什么,突然开口。

“其实我底子好,关于伤不伤身……行者快些好起来,便可一清二楚了。”

“——噗、咳……”药汁不堪惊扰,从嘴角喷溢而出,剑非道坦然地伸手,以指腹替他抹去,毫无一个罪魁祸首该有的自觉。

 

任平生略感悲伤地摇了摇头:

原来你已经是这样的剑非道了。


4.

绣儿大小姐抱着玉竹杖走在前头,任平生手搭着剑非道的肩有一步没一步地慢吞吞走。

“大小姐,女侠,你忍心让老人家劳动筋骨吗?力气这么大,不如来背背看为父。”看着自家小姑娘生气活力的身影,忍不住就嘴欠想逗一逗。

“臭不要脸,又想虐待童工,让阿非背你啦。”

任平生转而看向剑非道。

“多动动有益恢复,行者,你也盼着早日重操旧业吧。”

“理解的,谁让还拖欠着工费呢。绣儿给你的欠条多厚啦?”又换个人逗。

“行者。”剑非道无奈,“放心,还没有串满道剑相忘。”

任平生配合地笑:“你真幽默。”

 

闲云不系从舒卷,狎鸟无机任往来。

山转路转,天长水长。岁月残忍亦温柔,天翻地覆的跌宕过后,一切重归旧时景。

“我曾经在这里与行者你道别,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。”

“嗯,我也曾念知君欲问人间事,始与浮云共一过。”

“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。可现在再回来看,确实还是千峰澄霁,天高地阔,青山未改绿水恒流的。”剑非道笑了一下,捉下肩头任平生的手,用掌心轻柔又坚定地裹住。

“这一团的行程,可是要天长地久。”

两人一起朝前方的绣儿追去。

“哈,定然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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